2008年8月17日星期日
芦苇 中国电影整体素质差
芦苇在《活着》的拍摄地驻扎多时,拍下许多珍贵的现场照片——这是张艺谋、巩俐、葛优一干人在看监视器中的回放镜头
剧本一交,芦苇跟吴宇森的合作就算告一段落了。他开始忙他自己的,前前后后拖了3年的《白鹿原》终于写完了。他又开始构思下一部戏《农民日记》——陕西一个农民记了60年的日记,半个多世纪的家庭悲欢折射出时代命运。
出生在北京的芦苇始终把自己定义为陕西人,他有草根情结,穿老头衫,黑布鞋,军用马裤,平时嘴里哼的是山歌小调,家里墙上随意地贴着些他四处采集来的民歌酸曲:小妹妹爱唱一个三匹枣骝马,听得你们浑身犯麻回不了家;亲亲给你唱上一个西山活要命,保证你妹妹得了相思病……
第五代没有终极目标
“文革”时,芦苇的父母都受到不小的冲击,被关进牛棚,16岁的芦苇被迫成为一家之主,每个月领15元“黑帮子女生活费”,负担起弟弟妹妹的生活,正是从那时起,他养成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在与他同龄并有着长期合作关系的第五代导演成为社会明星以后,芦苇依然保留着农民般的生活习惯,与一切热闹保持距离,从而对“大片”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 的手机常常是无人接听状态,电脑基本不用,剧本依然用原始的手工书写方式,每次来了本子,就会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躲起来写作,连他的家人都说不准他在什么 地方。——《赤壁》的剧本,他是在西安户县一座废弃的小学里写就的。
人物周刊:“文革”的经历对一个少年来说意味着什么?
芦苇:真是太残酷了——忽然看着你父亲戴了高帽子出去游街了;忽然挂个牌子说你们家是反革命家属了;忽然你们家门口被贴了各种各样的标语啊 打倒了;忽然要限制你的自由,忽然你每天要去早请示晚汇报了,去认罪了……但也可能因为我们从那个时代里过来,所以心里比较坚强。为什么第五代导演的早期 作品里力量比较强大,比如《霸王别姬》、《活着》里面,我们都能看出那种非常强韧的精神力量,原因就在于我们这一代人在生活里已经把这一课上完了。
人物周刊:但是没有被苦难打倒的第五代,在财富和资本面前似乎已经全趴下了。
芦苇:你说的一点都不错!这种苦难中积累起来的力量,到了财富中很快被消解了。富贵跟贫困是一样的,都是对你的一种考验。第五代为什么垮? 说好听点被市场,说不好听点,被金钱打败了。比如陈凯歌,从《霸王别姬》以后真没拍过什么好片子,说话间就15年过去了,人一生中最珍贵的这段时间,也有 了话语权了,也有了拍电影的自由了,但是选择却如此糟糕。
第五代所面临的问题是一样的,在艺术上,他们都没有终极目标。
人物周刊:你所谓艺术终极目标是什么?
芦苇:就是你作品的精神品质,就是要时刻问自己:你为什么要拍戏?
人物周刊:这其实是个特别难回答的问题,就像“你为什么要活着”一样难回答。
芦苇:但是你必须回答,否则你这一生都没有方向感。当然拍电影现在也职业化了,你要是说我拍电影就是为了吃一碗饭,这当然也是很好的理由, 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如果说你不但要吃这碗饭,你还有更多的精神寄托在其中,你还有更多的精神话语需要表达,那就是另外一种境界了,那就高于吃饭了。
人物周刊:你对第六代导演怎么评价?
芦苇:对第六代比对第五代失望,他们在这个年龄展现自己了,但是他们的作品似乎远不足以跟第五代在这个年龄段拍出的作品对抗。张艺谋拍《活 着》的时候30多岁,现在第六代都40多岁了,有能跟《活着》、《霸王别姬》抗衡的吗?还没看到。第六代的环境更好了:第一,电影尺度怎么着还是比过去宽 了;第二,投资多了;第三,媒体发达了,媒体把他们捧得非常之高。他们现在很容易成为社会明星,话语权他们早都有了,只不过他们的“发言”(作品)分量太 轻。
我没想到那就是我们的终点
21岁时,下放宝鸡当了3年农民的芦苇招工进了空军第12修理厂,这是当时国家惟一一个轰炸机基地,人人羡慕的工作。呆了一个来月,他去找领导:你们还是 把我发回农村吧,我不干了。厂里管人事的人大跌眼镜:我厂自成立以来,主动闹退厂的只有两例,第一个是神经病,第二个就是你,你是不是到精神科去检查一 下?匪夷所思。
他天生过不了早请示、晚汇报的生活,“如果这一辈子就这么过的话,我还不如当农民呢!当农民虽然生活很苦,但精神是自由的。”他不去上班,厂里最后只好把 他辞退。“所谓除名吧。回农村人家也不要你了,有那么两年,户口本在我口袋里揣着,没户口就是没粮食。”他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丢了名字,变成了“芦苇”。
这闲荡的两年里,专心学画的芦苇,拜了个中央美院的老师,立志要终生以绘画为生。可没过多久,西安电影制片厂招工,把他招去当炊事员,没想到,掌大勺的手后来操起了画刷,操画刷的手后来又拿起了笔杆。
《疯狂的代价》、《黄河谣》、《霸王别姬》、《活着》、《秦颂》、《红樱桃》、《图雅的婚事》……这个阴差阳错当上的编剧,倒是应了他绘画老师对他的评价:我看你做文学比做绘画更好。
人物周刊:你说写剧本就是用剧情、用音乐、用镜头来画画,但是你做编剧可能参与不到画面、音乐中去,这是导演的事啊!
芦苇:剧本做得好,你绝对控制它!它必须按你的想法来,脱离剧本就接不上。《霸王别姬》是最典型的例子,戏剧艺术达到一定程度 的时候,突然需要一个环节来宣泄情绪,你设计了一场戏,就再无法将它去掉。《霸王别姬》里面,小孩挨完打以后忽然到河边去练嗓子,大雪天在河边练“力拔山 兮气盖世”,画面很美,但实际上这个画面是你在剧本里给导演的。
编剧依靠群体,当群体跟你不合拍的时候,你会受到很多限制。你会觉得:怎么这么笨?怎么这么差劲?头疼!画画也会失望,但那是针对自己的,怨不了别人。
人物周刊:中国电影同行让你这样觉得头疼的时候多吗?
芦苇:中国电影整体素质差,这是有口皆碑的。我说过,中国有三大名声狼籍的行业:一是股票市场,第二足球,第三就是影视圈。电 影从业人员素质的低劣也是中国电影拍不好的原因。电影实际上是一个平台和媒体,你各方面的素养都会在这里展现,放大了以后你的缺陷会看得特别清楚,有些大 片,台词、人物设计,看着都像文盲写的东西。有时候看到编导你就垂头丧气,这样的人能拍出什么样气质的电影来呢?不看也罢。
人物周刊:说说你跟电影结缘的经过吧。
芦苇:一开始画布景,叫绘景工,挺脏的,拎个桶,拿个大刷子,在天幕上画画,但是我很高兴。那是1976年,“文革”还没结束。
直到1978年前后,开始接触到外国电影,像《折磨》、《望乡》,对我冲击相当大。电影太迷人了,做一部好的电影,跟画一幅好画一样过瘾,都能带来灵魂上的欢悦和震动。
80年代初,中美两建交以后,“美国电影周”引进了5部大片作为文化交流,只在北京、上海几大城市有限上映,西安是其中之一。《巴顿将军》、《雨中曲》、 《黑驹》、《原野奇侠》、动画片《白雪公主》,真棒,特别是《黑驹》,上映一个礼拜,我连看了5遍,一边看,一边飞快地画每一幕的画面速写,记它的构图, 记背景音乐的简谱。后来我在西影厂的那些年龄相仿的朋友周晓文、何平都去当导演了,大家一起讨论剧本,我也常提修改意见,一来二去,我说不如我自己写算 了。这一干,20多年了。
人物周刊:听说张艺谋他们,以前都是你在西影厂的老朋友,以前还常常骑着车到你这里来谈电影,现在见面不容易了吧?
芦苇:拍《黄金甲》的时候我见了他一面,他让我去帮他搞剧本,我没答应。我只是帮他拍了几张在拍摄现场谈本子的照片,这常常让我想起我们以 前在一起拍《活着》的时候,那时我们没日没夜地说戏,而巩俐躺在旁边的长椅上昏睡不止,那时他们还是恩爱情侣。《活着》是张艺谋迄今为止最成熟的一部电 影,把握非常老到,没有装腔作势,没有力不从心。
人物周刊:现在的商业大片,出场前声势浩大,出场后往往令人失望。说说你对《黄金甲》的看法吧。
芦苇:我觉得不好,我当时就很坦白地跟他说了,但告诉他他也不接受。他的角色已经变了,过去老谋子是电影艺术家,现在他是电影明星。明星和 艺术家判断的尺度和价值观是不一样的,心理也会发生极大的转变,这是人性的弱点。这不是他们的问题,这是所有人的问题。我不怕批评他们,我再怎么批评他 们,他们不会觉得我有恶意,尽管他们现在已经很脆弱了。
但他们也没有伟大到我不敢评价的地步。
人物周刊 :你觉得这次的《赤壁》如何?
芦苇:只能算个标准的商业大片,从剧情到场面都可看成“中国版《特洛伊》”。观众希望历史片能闪烁出精神的光辉,但《赤壁》只是娱乐片,所 以大可不必有这类要求。武戏延续了吴宇森过往的暴力美学,战争场景极具视觉冲击力,但文戏很平庸。最遗憾的是,他把握历史人物的能力远不如他把握黑社会人 物的能力。再则,出于商业考虑,影片戏剧力量过于分散,什么都想要,就注定要冒“什么都平庸”的风险。
人物周刊:你跟张艺谋合作已经是15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正是中国电影的一个高峰,而这15年来,中国电影,包括电影环境、电影市场、电影人,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芦苇:我很幸运,我跟张艺谋、陈凯歌这两个导演合作的时候,都是他们艺术上最好的时期。我与艺谋同岁,比凯歌大两岁,我们都处在最好的状态,中国电影在那几年呈现出一批精神品质非常高的、不逊于国际同行的作品。
拍《霸王别姬》和《活着》的时候我比较高兴,我觉得我们终于起步了,可我没想到,那就是我们的终点。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李开复谈工作:不要成为“紧急”的奴隶
事分轻重缓急,因此不要把全部的时间都去做那些看起来“紧急”的事情,一定要留一些时间做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情。每天管理时间的一种方法是,早上定立今天要做的紧急事和重要事,睡前回顾这一天有没有做到两者的平衡。有那么多的“紧急事”和“重要事”,想把每件都做到最好是不实际的。
最近有朋友问我,为什么你可以每天工作那么久的时间,在没有周六和周日的情况下,依然保持良好的工作状态和身体状态?这是个好问题,很多人辛苦工作,可总是觉得自己没有成就感或者疲于奔命。如何长时间工作并且保持效率?我愿意将自己的心得与大家分享。
我以前读博士时,基本上一天工作16小时。如何在艰苦的工作中,激励自己、让自己能做到更多从而发挥自己的潜力,我认为大家应该考虑的是:要做你真正感兴趣、与自己人生目标接轨的事情。
我发现我的“生产力”和我的“兴趣”有着直接的关系,而且这种关系还不是单纯的线性。如果面临我没有兴趣的事情,我可能会花40%的时间,但是真正产生的结果可能只有20%的工作效率;如果遇到我感兴趣的事情,我可能会花100%的时间而得到200%的工作效率。
其次,不要成为“紧急”的奴隶。要关注“关键”的问题。事分轻重缓急,因此不要把全部的时间都去做那些看起来“紧急”的事情,一定要留一些时间做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情。管理自己时间的问题,尤其是要分清何为“紧急的事”、何为“重要的事”。
我这里有几个辅助的建议:第一,排序。每天对该做的事排好优先次序,并按照这个次序来做。我感到在工作和生活中每天都有干不完的事,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分清轻重缓急。有的年轻人会说“没有时间学习”,其实,换个说法就是“学习没有被排上优先级次序”。
第二,时间管理与目标设定、目标执行具有相辅相成的关系,时间管理与目标管理是不可分的。每个小目标的完成,会让你清楚地知道你与大目标的远近,你的每日承诺是你的压力和激励,每日的行动承诺都必须结合你的长远目标。所以,要想有计划地工作和生活,需要你管理好自己的时间。这一点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就不那么简单。
第三,在时间管理中,必须学会运用80%∶20%原则,要让20%的投入产生80%的效益。要把握一天中20%的经典时间(有些人是早晨,也有些人是下午或夜里),专门用于你对于关键问题的思考和准备。有的人以为,安排时间就是做一个时间表,那是错误的。人的惯性是先做最紧急的事,但是这么做有可能使重要的事被荒废。每天管理时间的一种方法是,早上定立今天要做的紧急事和重要事,睡前回顾这一天有没有做到两者的平衡。
有那么多的“紧急事”和“重要事”,想把每件都做到最好是不实际的。建议你把“必须做的”和“尽量做的”分开。必须做的要做到最好,但是尽量做得尽力而为就可。建议你用良好的态度和胸怀接受那些你不能改变的事情,多关注那些你能够改变的事情。以终为始,做一个长期的蓝图规划,一步一步地向你的目标迈进。这样,你就能一步步地看到进展,就会更有动力、自信地继续做下去。
其实学习和工作的状态是一样的道理。别人曾经问我,如何在长时间内保持高效的学习状态。我的建议是,第一要精神好,全神贯注,心无杂念。第二要给自己时间放松。第三要给自己一些压力。不要让自己一直处于松弛的环境中。第四,不要太长的时间做同样一件事情。因为重复多了容易感觉枯燥和疲劳,效率就会变差。第五,不要没有准备就开始干活。第六,反复的练习、回忆、记忆是非常有用的。这些道理都很符合做事情的状态。
最后,值得注意的是,年轻时拼命工作或许没有太大关系,但是年纪较长后,你就必须要照顾自己的身体,要平衡好工作、嗜好、家庭等各方面的需求。我不认为“锻炼身体”能够从根本上改变你的工作状态和身体状态—虽然锻炼身体是好事,多运动也会让你更有精力,但我相信能改变你的状态的关键是心理而不是生理上的问题。真正投入到你的工作中才是一种态度、一种渴望、一种意志。
(作者简介)
李开复
1998年加盟微软公司,并于11月出任微软中国研究院(现微软亚洲研究院)院长。2005年加盟Google。
暴力美学的归去来兮
在好莱坞纵横十多年的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文化身份,《赤壁》既是他的回归之路,又将是他凭借东方文化重新征服西方的一次冲击
2000年吴宇森拍完《碟中谍2》的时候,有记者问他:你还有兴趣再拍一些中文电影吗?他说,“不会了,我会继续拍英语电影。”然而,8年过去,他带着《赤壁》回来了。
制片人张家振第一个反对他回来。在好莱坞,一部电影的片酬抵得上中国好几部电影的投资。他问吴宇森,“你要到中国拍《赤壁》,就意味着要暂时放弃好莱坞,你愿不愿意?”吴宇森只说了两个字:愿意。
有人中途离场,有人挺身而出
跟拍了《赤壁》全部拍摄过程的记录片导演甘露说,没有经过大片拍摄现场的人,不知道什么叫做复杂。电影开拍前本来定了在湖北长江拍摄,但因为环保问题不得不临时改在河北片场拍摄;拍摄期间遭遇的大雨又使得拍摄工作一停再停;航拍的飞行器失事;补戏时失火,又造成1死6伤。
“在《赤壁》的火车上,有些人在中途下了车,有些人又上了车,有些人下了车又再上来。”甘露在导演手记里这样写道。因为和导演理念不合,武指中途换成了元奎,先前拍的一些戏就必须重拍;摄影师吕乐因为档期不得不离组;因为身体欠佳,梁朝伟辞演诸葛亮……
祸不单行的是,直到《赤壁》开机前一天,周润发突然宣布退出《赤壁》。原因是美国的完成保险公司并没有同意周润发律师拟定的这份合同,提出了73条反对意见。
周润发始终在触动着吴宇森的往日情怀,他们合作的《英雄本色》、《喋血双雄》无一不成为经典。在初到好莱坞的日子里,这两人也因为英文名发音相近,而常常 被老外观众混淆。“周润发的身上有我自己的影子。我到了好莱坞以后,我的公司也参与过周润发的一些片子,但是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再次联手合作,我等这一天已 经等了十几年。”曾经的黄金搭档被现代商业制度强行拆伙,这让吴宇森无比沮丧。他的太太牛春龙说,那几天,吴宇森从早到晚一言不发。
主角的变动带来的损失几乎是毁灭性的——这意味着布景、服装等等都要因为主角的变动而重新设计,而且,仓促之中,再去找哪个重量级男演员来担纲男一号呢?
最后还是梁朝伟挺身救场,在得知周润发辞演的消息以后,梁致电吴宇森,表示愿意参演《赤壁》里的任何角色。这无疑为《赤壁》剧组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角色重新调整后,梁朝伟变成了周瑜,金城武变成了诸葛亮……任何时候说起这一段,吴宇森都对伟仔充满感激。
好脾气的“暴力宗师”
了解吴宇森的人都知道,这个62岁,以“暴力美学”闻名的导演,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好人。他身材圆胖敦实,讲话絮絮叨叨,总是笑容满面,几乎没有脾 气,“我们在片场从没见吴导发过火,就算是再糟糕的情况,他最多沉默不语,然后从头再来。”饰演黄盖的张山说。似乎吴宇森所有的火气和暴力,都已经发泄在 他作品里如林的弹火中了。
正是他的这种宽容敦厚的东方人情味,为他在好莱坞赢得了口碑和人心。好莱坞是个现实而苛刻的地方,工作人员犯一点错误,马上会被换掉,但吴宇森常常保护手 下的工作人员,当他们出错时,好脾气的老头会帮他们瞒着不让公司知道,这为吴吸引到一批忠心耿耿的工作人员。“他们反而会为我卖命。有一次拍戏时候遇到打 雷,雷就劈在人身旁,非常危险,我们都还在躲的时候,一些工作人员就冒着危险在布景、铺轨道,准备下一个镜头了,这样雨一停马上就可以开拍。”
史上最狼狈、最艰苦的“赵云”在拍一场激烈的打戏时,突然腰椎间盘突出,压迫神经,当时腿麻得根本站不起来了,在现场被抬了出去。吴宇森马上让胡军回家养 伤。“我跟吴导说,真对不起,这场戏还没拍完呢。吴导说,没什么对不起的,千万别说这种话,我们会等你的。”胡军说,导演当时就让人把他直接从易县拉回北 京了。导演这么通人情,演员在病床上反而躺不住,伤一好胡军马上归队,几乎跟了8个月的拍摄全程。
为了“从头打到尾”的武戏,剧组提前一个半月在北京五环外包了一个仓库,由武师为打戏的演员秘密训练。胡军每天的安排是上午武术,下午马术。武术包括枪法、身姿、步伐……等训练结束,胡军自己再到饭店去跑五六公里瘦身。
“吴导不光是想把武打拍漂亮,而且想通过这些来表现英雄之间的交情和默契。到火烧赤壁的时候,我跟周瑜两个人有点像《喋血双雄》,我们互相配合,扒着缠 着,甚至还有像吴导原来电影里换枪的那种换剑——我看到他这边来人了,你也看到我后面来人了,怎么办?我拿着他的剑‘哐’直接就把那人杀了,我这边剑一丢 他就拿到我的剑了,也是‘哐’一下,挺好玩的。”
《赤壁》里打斗场面的冗长,也跟吴宇森的好脾气脱不了干系。他说,工作人员拍每一个画面都好辛苦,我要顾到他们的感受,舍不得剪。
一群失意的男人
拍摄三国故事,是吴宇森心头盘桓了数十载的一场少年梦。
从10岁起,吴宇森就钟情于“三国”故事——刘关张的桃园三结义,赵子龙救阿斗的忠义精神、诸葛亮的智谋与风骨……“我通常拿一块小玻璃,把三国人物画在 玻璃上,拿个被单盖着自己,作成像电影院一样,那手电筒照在玻璃上,把玻璃上的图像再投射在墙上,我的手电筒左右移动、上下推移,看起来就像人物在动。”
5岁随全家移居香港的吴宇森,因为父亲多病,一家大小全赖母亲在工地抬石子负担生计,家境十分困窘。吴因此打消了去台湾学建筑或是美术的升学梦,他就读于一家教会学校,精读了许多神学、历史学和美术著作,后来他电影里颇具宗教象征意味的白鸽和钟楼,都来源于此。
他们所生活的木屋区,“像地狱般”充满邪恶与暴力。“我小的时候因为身体弱,很多时候都被流氓欺负。所以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拿一样东西当武器,因为我 知道我一跑出这个家门口,一定会被打。”童年的阴影对吴宇森影响很大,到了青春期,他开始看《三国演义》、《水浒传》、《刺客列传》……中学时代经常从课 堂上溜出去看电影,最喜欢的是好莱坞的黑帮片和西部片。他向往侠客身上的豪气和仁义。
1971年,吴宇森来到邵氏影业公司,跟随当时最著名的动作片导演张彻拍片。张彻的作品在当时的电影市场中横行无阻,吴宇森从中学到了许多专业技巧,“把 张彻电影中的刀换成枪,就会很像我的《英雄本色》了。”在张彻身边两年后,吴宇森导演了自己的第一部作品——《过客》。此片的武术指导就是今日香港影坛的 大哥成龙,当时两人都是影坛小字辈,所以《过客》也没有产生什么反响。
之后吴宇森到嘉禾公司担任了10年导演,这被他叫做“喜剧的10年”(1973-1983),在这10年间他拍了许多完全讨好市场的喜剧,他常常把少年时那种愤怒、无奈的心情放在自己的动作喜剧之中,结果就是导致观众们完全笑不出来。
1983年从嘉禾到新艺城后,吴宇森的事业沉入谷底,被外放到台湾沉潜了将近3年。“我那时候很肯定我是一个好导演,虽然我的戏不卖钱。我没有被那些谣言 打倒。后来得到我的好朋友徐克的帮忙,他支持我拍《英雄本色》。那里面有很多对白,其实都是我当时的心声。那个戏对我来说是一次很大的突破,不光是卖座, 也把我整个一生都改变过来了。”
《英雄本色》不仅是吴宇森的人生转折点,也是香港电影的一座里程碑。这是一部香港从未有过的电影,影片中的男人历经磨难,却从不放弃对“义气、地位、尊严 ”的追求。在创作此片时,吴宇森豪气毕现,多年来在影坛积郁已久的失意与报复浸透了每一个画面,流畅如歌的剪接在今天看来仍无可挑剔。这部大场面、高质量 的作品震撼了所有观众和影人。这部片子还为香港电影发现了一大批人才,比如徐克、程晓东、张国荣以及当年同样失意影坛,被称做“票房毒药”的周润发。
《赤壁》里曹操有一句台词:“一个失败的人和一个失意的人碰到一起能发生什么呢?”用吴宇森自己的经历来回答便是:“能发生奇迹。”《英雄本色》正是一群失意、蛰伏的男人征服了命运,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西进与东归
对吴宇森影响最大的是美国导演萨姆·佩金法和斯坦利·库布里克。1989年,吴宇森拍出了他最重要的代表作《喋血双雄》,他让暴力世界中弥漫出无法言语的 浪漫,片尾在教堂里的生死决战,可以代表暴力美学的精髓:烛光中映出的圣母像,背景在圣歌中掠过无数的白鸽,一对最不应成为朋友的生死之交,共同执行着自 己心中的正义。吴宇森说:“这是我最想用镜头来表达的东西,哲学式的电影,骑士般的主角,也表达出了我心中的理想。”
《喋血双雄》让吴宇森成了香港头牌导演,但他在香港却越呆越气闷。《辣手神探》火了,一周里有50个类似《辣手神探》的剧本来找他。
好莱坞颇为迷恋这个香港动作片导演。为把吴宇森推向好莱坞,张家振在纽约举办了吴宇森影展,请了好莱坞各电影公司主管和电影圈名人来看。当时环球公司正在 筹拍为尚格·云顿度身定制的《终极标靶》。云顿拥有选导演、选演员、选剧本甚至最后的剪辑权,他是吴宇森的粉丝,极力要求公司让吴宇森来当导演。 吴宇森按照自己在香港的风格,在《终极标靶》里使用了大量慢镜头——电影试映时被观众打了40分,不合格。
最终,这部电影反复重剪了7次,环球公司“资深动作片剪接专家”使它最终得以正式上映。这部投资2000多万美金的电影最终票房卖到 3300万,为吴宇森打开了好莱坞的大门,但《终极标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吴宇森电影。
1996年,他接手20世纪福克斯公司的《断箭》。“我好喜欢《断箭》的剧本,我的师父张彻告诉我,要用西方的技巧拍出东方的精神。”吴宇森说。《断箭》 最吸引人的就是饰演奸角的约翰·特拉沃尔塔模仿周润发的每一个动作,从玩世不恭的笑容到弹烟灰的姿势,都极具神韵。本片是吴宇森第一次按照美国电影的套路 大展拳脚,《断箭》在商业上获得了成功,票房达到了8000多万美元,福克斯大赚一把,也让吴宇森成功跻身A级大片导演行列。
“《断箭》之后,我在好莱坞拥有了所有权力,剪辑权、选演员的权力、定剧本的权力……”此时的吴宇森已把握了好莱坞动作片的命脉。
《断箭》成功以后,吴宇森、张家振和美国的经纪人合伙开了“WCG”制作公司,公司名字用的是3个人名字的首字母,后来美国人离开了,G没有了,公司又不能叫WC,因此改名“狮子山”。
1997年的《变脸》是吴宇森电影事业的另一个高峰。吴宇森在片中找到了东西方世界共同崇尚的那种“人道精神”和“家庭观念”,尼古拉斯·凯奇投资高达1 亿美元的《变脸》被美国影评人认为是“最具吴宇森风格”的作品,这部电影一举夺得美国当月票房冠军:美国本土票房7000万美元,海外收了两亿多美元;同 时也为吴宇森带来了全美华裔艺术基金会颁发的最高荣誉“金环奖”。
在全球狂收5亿美元的《碟中谍2》之后,吴宇森连拍了两部票房惨败的电影,《风语者》和《致命报酬》,在成王败寇的西方电影界,吴宇森又一次感到了失落, 在好莱坞纵横十多年的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文化身份,《赤壁》既是他的回归之路,又将是他凭借东方文化重新征服西方的一次冲击。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